安乐死：生命的抉择，两难之境

安乐死是指对于死期迫在眼前而有难忍的、剧烈的身体痛苦而又患有不治之症的病人，应其真挚而恳切的要求，为了使其摆脱痛苦而采取人道的方法让其安然死去的行为。

安乐死可分为多种类型。从执行方式来看，可分为积极安乐死和消极安乐死。积极安乐死，也称主动安乐死，是指医务人员或其他人在无法挽救病人生命的情况下采取措施主动结束病人的生命或加速病人的死亡的过程，例如给病人注射毒剂或给服毒性药品等。消极安乐死，也称被动安乐死，指终止维持病人生命的一切治疗措施，任其自然死亡，如对符合安乐死条件的病人，医生停止使用抢救措施而仅给适当的维持治疗或者撤除所有的治疗和抢救措施。

从患者意愿的角度，可分为自愿安乐死、非自愿安乐死和无法知悉本人意愿的安乐死。自愿安乐死是患者自己要求的安乐死；非自愿安乐死是患者没有表达过意愿，由家属要求根据实际情况决定给予安乐死，如婴儿、昏迷不醒的病人、精神病患者和认知能力严重低下者；无法知悉本人意愿的安乐死常见于患者为植物人等情况。

目前，世界各国对安乐死的合法化采取了较为谨慎的态度。除了荷兰、比利时、美国的少数州之外，绝大部分国家没有承认安乐死的合法性。在中国，安乐死未获得合法地位，人们习惯上是实行终止治疗而不愿接受安乐死，这种主动要求终止治疗、出院回家，实际上就是一种被动安乐。

二、安乐死的立法进程

安乐死的立法在国内外都经历了漫长而曲折的历程。

1. 国外立法进程

1906 年，美国俄亥俄州提出了安乐死法案，这是安乐死立法历程中的重要一步。然而，在当时的社会背景下，安乐死的概念并未得到广泛认可。

1936 年，英国成立自愿安乐死协会，并向国会提出安乐死法案。该法案要求申请者必须超过 21 周岁，患有伴随性严重疼痛的不可治疗的致命疾病，签署时需要有两个证明人在场，并递交由卫生部任命的 “安乐死审查人” 审查。但这一法案最终未获通过。同年，美国也发起成立了 “自愿安乐死协会”，但由于被质疑有 “合法杀人” 的嫌疑，遭到民众反对。

1938 年，希特勒借口实施安乐死，建立了安乐死中心，杀死 20 多万人。这一事件使安乐死笼罩上恐怖的阴影，严重阻碍了安乐死的发展。

1939 年至 1976 年，美英等国均提出过安乐死法案，但均未获通过。直到 1976 年 9 月 30 日，加利福尼亚州州长签署了第一个《自然死亡法》，规定任何成年人可执行一个指令，旨在临终条件下中止维持生命的措施。这一法律使 “生前遗嘱” 这类书面文件首次具有法律权威。同年，在日本东京举行的 “国际安乐死的讨论会”，宣称要尊重人的 “尊严的死” 的权利。

1993 年 2 月 9 日，荷兰参议院通过了关于 “没有希望治愈的病人有权要求结束自己生命” 的法案，成为世界上第一个通过安乐死立法的国家。这一法案极大地推动了安乐死合法化运动的进一步发展。受此影响，澳大利亚北部地区于 1995 年也通过了类似的法案，但半年后被废止。2001 年，荷兰上下两院以绝对优势通过了安乐死合法化的法案，并规定了严格的条件，以避免滥用安乐死。最近，荷兰邻国比利时已开始制定有关允许实施 “安乐死” 的法律草案，西班牙也正在酝酿就此问题立法。

2015 年 9 月，英国议会下议院投票否决了 “求死权法案”。该法案由工党议员麦理斯提交，建议因患绝症而只能存活不到 6 个月的成年人可以获得一剂足以致命的药物处方，但需经两名医生和一位高等法院法官逐案审批，且不允许非致命残障患者或老年痴呆症患者在他人协助下结束生命。

2024 年 11 月 29 日，英国议会下院就《成年晚期病人 (善终) 法令草案》进行二读表决，经过五个小时的激烈辩论，下议院以 330 票赞成、275 票反对、38 票弃权初步通过了该法案。这意味着英国就协助死亡合法化迈出了历史性的第一步，但该议题在英国政坛和民间引发了激烈争议，各主要政党均出现前所未有的分裂。

2. 国内立法进程

1987 年，中国法学界、医学界和哲学界开始对安乐死问题进行讨论，缘由是陕西汉中市的一家医院为一位女性肝硬化病人实施积极安乐死。

到目前为止，我国尚未对安乐死作太多法律规定，仍将安乐死视为非法剥夺人的生存权利。在我国，合法剥夺他人生命的行为只有两种：一是由司法人员依法执行死刑；二是在符合正当防卫条件下的自卫杀人。但积极安乐死在我国被国人在文化心理和社会心理上所接受，并默许这种行为。虽然现在我国法学界、医学界的有关人士也在主张为积极安乐死立法，详细解释执行条件和步骤，但又因为安乐死所涉及的学术领域复杂，一时尚不能如愿地阐明。

三、安乐死的理念之争

1. 否认观点

否认安乐死的观点认为人的生命具有绝对价值，任何人都无权剥夺他人生命。如承认安乐死的合法性则给他人的生命带来一种危机感，可能引发非任意安乐死、杀人或大量虐杀的后遗症，应和了 “楔子理论”。具体理由如下：

安乐死有悖医学救死扶伤的宗旨，会淡化医生挽救生命的责任感。医生的职责在于治愈疾病和减轻病人痛苦，而安乐死可能使医生放弃对病人的积极治疗，这不利于医学的发展，也将对社会道德产生不良影响。难以确认人的真正意愿。对于身患绝症的病人，他们可能在痛苦和压力下做出安乐死的决定，但这并不一定是他们内心真正的意愿。尤其是对于那些无法表达自己意愿的病人，如婴儿、昏迷不醒的病人、精神病患者和认知能力严重低下者，更难以确定他们是否愿意选择安乐死。安乐死可能导致谋杀。谋杀的定义是指有意识地剥夺他人的生命，无论动机如何，任何形式的杀人都是不被允许的。如果安乐死合法化，可能会赋予医生太多的杀人主动权，对于那些缺乏职业操守和道德底线的医生来说，他们可能会滥用权利，游走在犯罪的黑色地带。安乐死会严重影响医疗事业的发展。如果专注点从治疗疾病转移到安乐死上，研发人员在缓解疼痛方面取得的进展以及为病患提供治疗的初衷都会受到影响，从而影响对医疗水平的提高以及医疗事业向前发展。

2. 赞成观点

赞成安乐死的观点认为，在特定情况下，安乐死是一种尊重病人意愿、减轻病人痛苦的方式。

对于身患绝症且处于极度痛苦中的病人来说，安乐死可以让他们摆脱痛苦，有尊严地离开人世。这些病人往往面临着无法忍受的身体疼痛和心理折磨，继续治疗可能只是延长痛苦，而安乐死可以给予他们一种选择，让他们在生命的最后阶段能够自主决定自己的命运。安乐死可以避免医疗资源的浪费。将大量资源用于救治那些患有不可治愈病症的人，或者用于维持那些植物人以及重残儿童的生命，实质上是一种对医疗资源的浪费，破坏了社会公正。而允许患有不可治愈病症或植物人等的安乐死则能使一部分医疗资源被节省下来，从而用于更需要医疗救助的人。安乐死是对病人自主权的尊重。人具有社会属性，当社会价值被破坏时，人的生命质量就失去了意义，人有选择结束自己生命的自由。身患绝症的病人在生命的最后阶段，应该有权利决定自己的生死，而不是被强制进行无谓的治疗。

四、安乐死的伦理争议

1. 反对安乐死的论据

文化观念与传统影响：任何文化都不会赞美自杀，在中国观念中，“好死不如赖活着” 的思想深入人心。安乐死的行为与这种传统观念背道而驰，挑战了人们长久以来对生命的珍视和坚持。生命价值评判风险：安乐死可能开启 “生命价值评判” 的潘多拉魔盒。一旦安乐死被广泛接受，人们可能会根据各种标准对生命进行价值评估，这将对弱势群体构成潜在威胁。例如，那些患有严重疾病但仍有生存希望的人，或者经济条件较差的患者，可能会因为被认为生命价值较低而被选择安乐死，这是对人权的严重侵犯。法律界限模糊风险：安乐死可能被不法分子利用，模糊安乐死与故意杀人的界限。在法律未明确规定安乐死的具体实施条件和程序之前，很难判断某些行为是真正的安乐死还是故意杀人。例如，一些医生可能在利益的驱使下，滥用安乐死的权力，对本不应实施安乐死的患者进行致命的操作，这将严重破坏法律的公正和权威。

2. 赞成安乐死的论据

给予患者宁静与尊严：给予患者最后的宁静，避免无法忍受的折磨。对于身患绝症、处于极度痛苦中的患者来说，安乐死可以让他们摆脱痛苦，有尊严地离开人世。这些患者往往面临着无法忍受的身体疼痛和心理折磨，继续治疗可能只是延长痛苦，而安乐死可以给予他们一种选择，让他们在生命的最后阶段能够自主决定自己的命运。尊重个人选择权利：尊重个人选择，让患者掌握生命的决定权。人具有社会属性，当社会价值被破坏时，人的生命质量就失去了意义，人有选择结束自己生命的自由。身患绝症的病人在生命的最后阶段，应该有权利决定自己的生死，而不是被强制进行无谓的治疗。减轻家属负担压力：减轻家属负担，避免家庭在身心和经济上承受巨大压力。对于一些患有不可治愈病症的患者，长期的治疗不仅给患者带来痛苦，也给家属带来沉重的经济负担和心理压力。安乐死可以让家属从这种困境中解脱出来，避免家庭因医疗费用而陷入经济困境，同时也减轻了家属在照顾患者过程中的心理负担。引发社会深层思考：引发社会深层思考，促使人们反思生命的意义和价值。安乐死的讨论促使人们重新审视生命的意义和价值，思考在面对绝症和痛苦时，我们应该如何对待生命。这不仅有助于推动医学伦理的发展，也有助于提高社会对生命的尊重和关爱。

五、安乐死的案例分析

1. 国内案例

1986 年王某母亲安乐死事件：1986 年，王某的母亲患有严重的肝硬化腹水，被病痛折磨得奄奄一息。她在清醒时多次表示不想活了，王某见母亲如此痛苦，几经挣扎后哀求主治医生为母亲执行安乐死。医生起初推脱，后因王某多次跪求及签下免责书，在病人持续哀嚎下动摇，为病人执行了安乐死。然而，医生却遭到王某其他亲属的起诉，罪名为故意杀人。在法庭上，王某极力表明与医生无关，自己愿意承担所有罪名，但法院还是判处两人均有责任。医生觉得冤枉继续上诉，5 年后被宣判无罪。令人唏嘘的是，出狱后的王某在 17 年后也患上胃癌，进入晚期后他再次请求安乐死被拒。治疗半年后，王某要求出院回家，只开了 3 天的药，一个多月后离世。上海姑娘沙白赴瑞士安乐死事件：上海姑娘沙白因红斑狼疮引发肾衰竭，在疗程中不遵医嘱的选择引发讨论。沙白在与病魔抗争多年后，决定前往瑞士接受安乐死。她表示宁要生命的质量，也不要苟延残喘的生命时长。沙白在瑞士的安乐死机构完成了全流程的申请，并在父亲的陪伴下，于 2024 年 10 月 24 日下午 4 点平静地离开了这个世界。沙白的选择引发了社会各界的广泛关注和争议。

2. 国外案例

加拿大女子安乐死请求引争议：加拿大一名身患绝症的女子向政府提出安乐死申请，引发了生命质量与尊严的抉择、法律的边界以及社会的声音等多方面的争议。这一事件不仅是对个人权利的深刻探讨，更是对生命尊严、伦理道德及法律制度边界的严峻考验。全球首台自杀舱事件：世界首个自杀舱 “杀人事件” 完成，64 岁美国女人毫无犹豫按下按钮，在瑞士的森林里使用自杀舱结束了自己的生命。然而，这一事件引发了对安乐死与故意杀人界限的质疑。警方在接到她死亡的通知后，逮捕了几个人，包括自杀舱背后公司的董事、律师和摄影师。后续调查中，法医发现该女士的颈部有伤，引发了涉嫌故意杀人的猜测。目前，案件仍在调查中。

六、安乐死的好处有哪些

减轻自杀者的痛苦和恐惧，体现人道主义宗旨。

对于那些身患绝症、遭受巨大痛苦的人来说，自杀往往是他们摆脱痛苦的无奈选择，但传统的自杀方式如上吊、割腕等不仅痛苦且令人恐惧。而安乐死通过注射安定剂等方式，能让人们在沉睡中不知不觉地离开，减轻了自杀者的痛苦和恐惧，真正体现了 “善始善终” 的古言，达到了人道主义的宗旨。

减轻家庭负担，避免家庭关系崩溃和经济困境。

一方面，病者的痛苦常常使其性格暴躁，伤害家人，家人也因长期照顾病者而身心疲惫，双方恶性循环可能导致家庭关系崩溃。另一方面，巨额的治疗费用可能使家庭陷入深度矛盾，甚至负债累累。此外，有些家人因不忍心看到亲人受苦而不惜犯法终止其痛苦，这些对病者和家人都是不公平的。实施安乐死可以减轻这些伤害和压力。

减轻社会负担，合理分配医疗资源。

实施安乐死不仅解决了个人和家庭的痛苦负担，也减轻了社会负担。就像生多个孩子的父母比生一两个孩子的父母负担更重一样，社会资源有限，将资源用于救治绝症患者可能会影响其他更有希望的患者的治疗。安乐死可以使一部分医疗资源被节省下来，合理分配给更需要的人。

对国家科研有帮助，使病者死得更有意义和价值。

人们以往观念中死后留全尸或火化既不科学也无意义，反而是一种浪费。如邓小平同志逝世后将角膜和遗体捐献给国家用于医疗研究。安乐死实施后，病者可以将身体上能用的器官、遗体捐献给国家进行医疗研究，对国家科研有着很大的帮助，使病者死得更有意义和价值。

给予患者最后的宁静，尊重个人选择，引发社会深层思考。

对于身患绝症、处于极度痛苦中的患者来说，安乐死可以给予他们最后的宁静，让他们在生命的最后阶段能够自主决定自己的命运，有尊严地离开人世。同时，安乐死也引发了社会对生命意义和价值的深层思考，促使人们反思在面对绝症和痛苦时，我们应该如何对待生命，推动医学伦理的发展，提高社会对生命的尊重和关爱。

七、安乐死的弊端是什么

与我国传统文化相违背，不符合 “百善孝为先” 和 “真、善、美” 的价值观。

安乐死在我国传统文化背景下被认为与 “百善孝为先” 的观念背道而驰。在我国，孝顺被视为一种重要的美德，子女对父母有赡养和照顾的责任。如果子女同意对身患绝症的父母实施安乐死，可能会被认为是不孝顺的行为，在人伦道德上难以被接受。同时，安乐死也被认为不符合我国传统文化所弘扬的 “真、善、美” 价值观。实施安乐死的患者通常需要他人协助，而医生的天职是救死扶伤，让医生去实施安乐死被认为违背了医生的职业道德，有违 “真、善、美”。

可能导致谋杀，某些道德极端恶劣分子可能借 “帮助” 实施安乐死为名谋取钱财。

目前我国道德存在一定程度的滑坡现象，如果安乐死合法化，某些道德极端恶劣分子可能会为了谋取钱财，借 “帮助” 实施安乐死为名，对他人甚至自己的亲人实施非法行为。例如，在一些安乐死未合法化的国家，就曾出现过类似的案例，如比利时医生协助病人安乐死，被控谋杀，家属指责医生太草率；瑞士的死亡自助舱首次使用后多人被抓，疑似死者颈部有勒痕，引发了对安乐死与故意杀人界限的质疑。

确定患者是否真正愿意安乐死很困难。

确定患者是否真正愿意安乐死是一个复杂的问题。我们不能单凭 “帮助” 实施 “安乐死” 者的一面之词来证明这是患者本人的意愿。在现实生活中，患者的意愿可能会受到多种因素的影响，如疾病带来的痛苦、精神状态的不稳定、家属的压力等。例如，荷兰的一位女医生按照多次审核通过的安乐死申请，对一位 74 岁的阿尔茨海默患者实行安乐死，但是在注射麻醉药半途中，老人突然反抗，这表明患者的临终意愿可能会发生变化，很难确定其真正的意愿。

可能使有希望救活的人选择死亡，影响医疗技术发展。

如果安乐死合法化，可能会让一些本来有希望救活的人瞬间选择死亡，这是非常悲哀的事情。安乐死的合法化可能会使患者很容易想到死，而放弃治疗的希望。同时，安乐死也可能会影响医疗技术的发展。如果所有疾病难点都以安乐死的方式解决，医生和科研人员可能会失去目标和探究的动力，不利于医学技术的进步。例如，一些反对安乐死的人认为，医学史上的每一次重大进步都是在疾病的挑战下实现的，如果安乐死成为一种普遍的选择，可能会阻碍医学技术的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