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恽宝惠回忆袁克定

恽宝惠回忆袁克定

袁克定，字云台，是袁世凱的长子,吳大澂(字清卿,江苏吳县人,曾任湖南巡撫)之婿。光緒三十三年(一九〇七)初步改革中央官制,将原設之商部扩充为农工商部,仍以載振为尚书。奕励、藏振父子为联絡世凱的感情,請授克定为右参議。及世凱开缺回籍,克定先到彰德之洹上村,督工赶修房屋。宣統元年(一九〇九)夏間，世凱始由卫輝迁往,但克定仍任参議原职未动,后来一直升到該部左丞。民国以后,未任正式官吏。

凡世凱的部属,皆称克定为“大爷”。克定久随乃父左右,与北洋将傾皆有交情;目睹新建陆軍势力之成长雄厚,自命为知兵。他的旧学有相当的根柢。对于乃父之罢黜,怀有切齿之仇;但是看到奕劻之耄貪,載灃之庸懦,載涛、載洵、毓朗主张建立皇族軍权,迷信留学陆軍士官諸人之可为己用,又排斥鉄良，开缺閒住(后来任为江宁将軍,是防鉄在京有所勾結)，以致演成北洋将領离心离德的現象,他认为报仇的机会,不会太远。及辛亥(一九一一)武昌变起,起用世凯督师,又任内閣总理,克定虽仍在洹上村,而参預顛复清室的密謀,他已是中坚分子。

馮国璋任前线第一軍总統,攻下汉阳后,双方暂时停战。忽有一人由武昌方面渡江北来,为前啃截获,疑为間谍，詢其名为朱芾煌,身藏有“欽差大臣袁”之龙票(卽护照)，难辨具伪。訊据自称，系受克定密命,与黎元洪接洽和談。当将朱暫为拘禁,由馮电詢世凱,回电說“此事須問克定”。旋卽得克定来电,說“朱卽是我,我郎是朱,若对朱加以危害,愿来汉与之并命”。至此,馮国璋始了然于克定之行为，由此证实;一面复电,卽将朱释放。

世凱之临时总统，如愿以偿,因南下就职問题,演成北京兵变，聞卽是克定策动,已詳另稿。

黎元洪来京,世凱招待他住在瀛台。当时卽有一种物議,說該地是光緒帝被幽囚之所，是否对黎亦采取同一手段。世凱亦感觉到須迁地为良，但一时殊乏适当住所。其时克定因由洹上村乘馬赴車站,中途墜馬,将足脛摔折，伤势甚重，来京就医(后虽經正骨科治愈，但由此成跛),仍住錫拉胡同旧宅,后来卽将自置东厂胡同住宅贈黎居住。

世凱于一九一四年(民国三年)十月,成立陆軍模范团,团本部設在北海之西墙外旃檀寺(卽原禁卫軍步二标更番所)，袁自为团长,以陈光远为团副，克定等为办事員。其第一期官兵，皆經过严格之选择和保証。模范团的組織，此处不拟詳述，但可說是以各师、旅之团长充营长,营长充連、排长，其正目亦皆是下級官而已。訓练惟一目的,是服从袁氏个人命令,为袁氏效忠出力,不惜性命;每人宣誓,幷說“违背誓言,天誅法譴”等語。及訓练第二期,卽以克定为团长。該团官兵薪餉优厚,毕业照原职升級擢用,以造成专供袁氏指揮之特別系統。世凱之意,自己旣是創练新軍之权威者，期望克定能子承父业也。

袁氏称帝,尚未揭幕,馮国璋曾直接問过世凱,不但极力否认,幷說“卽使我要做皇帝,如老大的殘废(卽指伤足),老二(克文,字豹岑)是风流浪子,那一个象帝王模样”。馮当时亦信以为具,后来才明白朱启鈐、梁士詒等人(当时称帝制人物为十三太保)之积极筹备，郎由克定在幕后一切主持。每天改造《順天时报》进“御覽”,亦是克定的主謀。“臣記者”之薛大可(薛在每日出版之亚細亚报中，自称臣記者),更无日不趋承于大爷之侧。外間对克定戏呼之为克宗定皇帝，彼亦早以“青宫储贰”自居矣。其时克定住中海“卍字廊”，一天到晚搞政治。克文(别号寒云,通称二爷)則住“流水音”,招集一般昆曲家如赵子敬(是我的常州同乡)等人，拍曲子;又跟着收藏家讲板本,鐫印章文曰“皇二子”,在各书乱盖。篆文之皇二，有类皇皇，外間邃戏呼为皇皇子。大爷之左右是官僚、記者,二爷之左右則清客、帮閑,兄弟趋向之不同如此。

在这以前，袁已做到終身总統，并可預写維任备选之三人姓名,藏于石室金匱，亦有克定之名在内。据說在帝制失敗后(有人說在袁病重时)，取出另行撤改。当袁氏称帝鬧得乌烟瘴气之时，馮国璋會对我等說:“我跟老头子(指世凱)这多年，牺牲自己的主张,扶保他做了元首,对我仍不說一句眞心話,鬧到結果，仍是‘帝制自为’传子不传賢,象这样的曹丕(指克定),将来如何伺候得了。徒然叫我两面不够人(指对清室),怎不令人寒心!"就此看来,馮之毅然反袁,其主要成分,亦是对克定也。

一九一九年(民国八年),克定之母于氏(世凱元配)病故，时馮国璋已卸任代理总统,退居私邸,派我及其长子馮家遂代表赴彰德吊唁和送葬。我两人到洹上村,吊祭礼毕,克定循旧俗出幃侧坐矮凳,陪我們談話,邃代致唁問之意而出。先曾至世凯墓地参观，其一切建筑,茲姑按清代亲王园寝之名詞,略記如下:

四围砖墙,下层皆廂白石(俗称汉白玉)为基。正中宮門三間，朱漆、金酒、兽环,中豎立匾,曰袁公林,蓝地金字。进門下堦,庭院正中有綠瓦碑亭一座,中立一石碑,大书“中华民国大总統袁公之墓”(是徐世昌所写)。两旁配殿各三間,中为享殿五間,供奉神牌。再进則为圓式墳墓,其宝頂及四周,皆用白石砌造,周围凡三层,墓前已挖开隧道，以备合葬。当卽步下观察，世凱之墓門(石貭)封閉,仅留右首空穴,可以踏进,与男穴中隔一道砖墙,下面用石制古老泉通气,凡五。穴中已有石床一座,葬时置棺其上。

克定暮年潦倒不堪,寄居在他表弟张伯駒的海淀别业(地名缸湾)。會有一次，张国淦接他到城内，留其一飯,有我及张联棻作陪。想于他的口中探得些材料，結果支吾其詞,未得如愿。他衣服破烂,步履蹣跚。我代送至大門,看他坐三輪車回海淀，后来郎死于其地。

夲文章AI复制于“文史资料选辑”第二十六辑，有恽宝惠编写，图片来自网络，侵权删除。

图右第一人为袁克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