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1970年入伍,在当了四年“上士”后,被任命为52元工资的司务长
"小赵,你知道当年你老班长我是怎么从给养员升到司务长的吗?"看着眼前这个刚入伍不久的新兵,我笑着把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眼中闪过一丝回忆的光芒。
他摇摇头,眼里满是好奇。
窗外的梧桐树叶随着秋风沙沙作响,我的思绪也随之飘回到了那个热血澎湃的岁月。
1970年底,寒风凛冽,白雪覆盖了我们小村的每一寸土地,我揣着乡亲们的嘱托和自己的热血梦想,光荣地应征入伍了。
那时候我才18岁,脸上还带着未褪尽的稚气,却已经怀揣着为国防事业贡献自己力量的坚定信念。
我们这批兵是70年代的第一批,按惯例算是1971年的兵,可有意思的是,我们整整当了两年新兵,因为部队1971年底没征兵。
临行那天,父亲站在村口,神情复杂地看着我,手里攥着我的入伍通知书,迟迟不肯递给我。
"建国啊,你真要去当兵?"父亲皱着眉头问,"咱家地里活这么多,你娘身体又不好,你这一走,家里可怎么办啊?"
我心里一揪,但还是坚定地说:"爹,国家需要我,我不能辜负这个机会。"
"可是..."父亲欲言又止。
我旁边的村支书王叔拍了拍父亲的肩膀:"老李,放心吧,建国去当兵是好事,为国家做贡献,你们家的地,村里人会帮着照看的。"
父亲这才勉强点点头,把通知书递给了我,眼里闪着泪光:"去吧,去了好好干,别给咱们李家丢人。"
带着父亲的期望和乡亲们的祝福,我踏上了通往军营的路。

新兵连的日子紧张而充实。
每天天不亮就起床训练,练队列、练体能、学理论,累得腰酸背痛,可心里头却美滋滋的。
木板床虽然硬,却睡得比家里的土炕还香;大锅饭虽然简单,却比家里的窝头野菜还香甜。
记得训练结束前的一次考试,连里组织我们写自传。
那天本是休息日,我趁机去找了理发员把三个月没理的头发修剪一下。
正理着呢,突然哨声响起,有人喊"全体新兵到饭堂集合"。
我急匆匆理完头发,小跑到饭堂,推开门一看,战友们都低着头在奋笔疾书。
指导员看见我,皱了皱眉:"李建国,怎么来这么晚?"
我赶紧解释了理发的事情,指导员这才点点头,递给我笔和纸,指了指黑板上的"自传"两个字。
中学时我就爱写作文,这种题目对我来说简直是小菜一碟。
不到半小时,我就写完交了卷,心里暗自得意,幻想着自己能被选为连队文书。
可谁曾想,第二天分配专业时,指导员拍着我的肩膀说:"小李啊,你笔杆子虽然转得不错,但咱们觉得你更适合去当给养员,去二连报到吧!"
我一下子愣住了,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既失落又不解。
文书是多体面的工作啊,天天和笔墨纸砚打交道,可给养员呢?
整天跟菜窖、粮仓打交道,手上老是有一股蔬菜的味道,这和我想象中的军旅生活差太远了。
走出连部,我一个人坐在操场边的石头上,看着远处的群山发呆。
一个老兵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小伙子,想家了?"

我摇摇头,把心里的郁闷说了出来。
老兵笑了:"你小子还挺讲究!!"
听他这么一说,我心里稍微平衡了一些。
回想起父亲临行前的话:"在部队,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干啥都是为国家做贡献。"
这话如同一盏明灯,照亮了我的心。
怀着复杂的心情,我来到了二连报到。
二连的营房在半山腰上,走进去就能闻到一股饭菜的香味。
张司务长是个四十出头的老兵,国字脸,浓眉大眼,脸上的皱纹里藏着部队生活的酸甜苦辣。
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笑着说:"你就是新来的小李吧?看着挺机灵的,从今天起你就是咱二连的'上士'了!"
看我一脸懵,他解释道:"'上士'是咱们给给养员的昵称,因为以前都是上士军衔的老兵干这活儿,虽然现在取消军衔了,这称呼却保留下来了。"
接着,他第一天就语重心长地跟我说:"小李,给养员看似简单,实则不易。"
"咱们手里攥着全连战友的'命根子',一顿饭做不好,全连战友都没力气练兵。"
"记住,'上士'虽然不像文书那样体面,但却是连队的'粮草官',没有谁比咱们更重要!"
听了这番话,我心里的失落感消散了不少,暗下决心要好好干。
在张司务长的带领下,我开始学着怎么到农贸市场挑选最新鲜的蔬菜,怎么把有限的伙食费发挥到最大效益,怎么配菜单让战友们吃得营养又不腻。
第一次去采购,我完全是个门外汉。
看着市场里琳琅满目的蔬菜,我手足无措,被商贩们忽悠着买了一堆看着新鲜实则不新鲜的菜。

回去后,张司务长检查了我买的菜,摇摇头:"这些白菜都开花了,萝卜皮都起皱了,还有这茄子,都蔫了。"
他没有责备我,而是第二天亲自带我去市场,手把手教我怎么挑选。
"白菜要看叶片是否紧实,萝卜要捏一捏看硬度,茄子要选色泽均匀有光泽的..."
我像个小学生一样,把这些经验一一记在心里。
每天下午,我都会抽时间去炊事班跟老炊事员王师傅学做菜。
刚开始手笨得很,切个白菜都是歪歪扭扭的,更别提颠勺翻炒了。
有一次,我切到了手指,鲜血直流,但我硬是咬牙忍住了没吭声。
王师傅发现后,赶紧给我包扎:"小李啊,做饭跟打仗一样,讲究的是一个'快、准、狠'。"
"快,是动作麻利;准,是火候掌握到位;狠,是该下料时就得痛快下料,不能犹豫。"
"不过,再急也要注意安全,伤了手可不是小事!"
夜深人静时,我常常想起家里的父母。
入伍快半年了,只收到家里一封信,父亲写道家里一切都好,让我安心当兵。
字里行间透着对我的牵挂,也有对我离家的那一丝不舍。
我写了一封长信回去,详细讲述了我在部队的生活,特别强调了我当"上士"的责任重大。
信的末尾,我写道:"爹,娘,你们放心,我在部队一定好好干,不给咱李家丢人!"
就这样,我在给养员岗位上一干就是三年。
最难忘的是1972年那次冬季拉练。
冀北的冬天冷得能把口罩冻成冰壳,寒风如刀,刮在脸上生疼。

我们每天要行军七八十里路,晚上还得负责全连的伙食。
几天下来,脚上全磨出了血泡,战友们开玩笑叫我们"泡兵连长"。
记得有天傍晚,昏黄的夕阳下,我们拉练到了龙湾村。
村口的大榆树上挂满了红灯笼,远远望去,像是一片红色的海洋。
还没到村口,村里的老乡就早早地出来迎接我们了。
孩子们穿着厚厚的棉袄,手里拿着小红旗,大人们搓着手,脸上是藏不住的热情。
一位姓刘的老大爷热情地邀请我和炊事班的几个战友去他家住。
"小同志们,到我家住吧,屋子虽小,但炕热乎!"刘大爷笑呵呵地说。
他家是村里少有的砖瓦房,虽然不大,但收拾得干净整洁。
墙上贴着毛主席像,旁边是一幅"军民团结如一人,试看天下谁能敌"的宣传画。
刘大爷和刘大娘都五十多岁了,头发已经花白,但精神矍铄。
到了刘大爷家,他早就准备好了热水让我们洗脚。
炉子上的水壶咕噜咕噜地响着,屋子里暖烘烘的,一扫外面的寒意。
刘大娘见我们脚上都是血泡,急忙从柜子里翻出一把马尾丝,说:"娃啊,这泡不扎破会更疼的,来,让我教你们怎么处理。"
她小心翼翼地用马尾丝穿刺水泡,手法轻柔得像是对待自己的儿子。
"刘大娘,您太客气了,我们自己来就行。"我不好意思地说,这么多年,除了母亲,还没人这样照顾过我。
"哎呀,别客气,你们是保家卫国的好娃娃,比我亲儿子还亲哩!"刘大娘笑着说,眼角的皱纹挤成了一朵菊花。

"您儿子也在部队?"我好奇地问。
刘大娘的眼神一下子黯淡了下来,叹了口气:"我那个傻儿子,三年前非要去当兵,到现在连封信都没收到..."
"大娘,您放心,部队有时候因为训练忙,写信的机会少,您儿子肯定一切都好!"我赶紧安慰道。
刘大爷走过来,岔开了话题:"来,小伙子们,洗完脚咱们吃饭,今天家里杀了鸡,给你们接风洗尘!"
饭桌上,除了鸡肉,还有红烧肉、炖白菜、拌土豆丝,虽然是家常菜,但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已经是难得的丰盛了。
酒过三巡,刘大爷红着脸说:"小同志们,你们吃好喝好,明天还要行军,早点休息吧。"
晚上,躺在热乎乎的炕上,听着窗外的风声,我想起了家里的父母,不知道他们是否也像刘大爷刘大娘一样,热情地接待过过路的解放军战士。
第二天凌晨,天还没亮,我们就得起床准备早饭。
我刚睁开眼,就闻到一股香味。
揉揉惺忪的睡眼,我走到屋外,看见灶房里亮着微弱的灯光。
走到灶台前一看,吓了一跳——刘大娘正用他们家做饭的大铁锅烘烤我们的鞋垫!
锅里的鞋垫已经快要烤干了,一股雾气在灶房里弥漫。
"刘大娘,这使不得啊!您这锅还得做饭呢!"我急忙说,心里既感动又过意不去。
刘大娘笑着摆摆手:"没事没事,锅刷一刷就干净了。"
"你们脚上都是泡,穿湿鞋垫行军多受罪啊。"
"再说了,我儿子也在当兵,不知道在哪个地方,会不会有人这样照顾他..."她的声音哽咽了,眼里蓄满了泪水。

我鼻子一酸,眼眶湿润了。
这一刻,我感受到了什么是军民鱼水情,什么是真正的家国情怀。
回到部队后,我暗下决心,一定要把连队的伙食标准提上去,用实际行动回报这份深情厚谊。
我开始钻研菜谱,研究如何用有限的食材做出更好吃的菜。
从刚来时的清汤寡水,到现在战友们每顿都能吃上肉,这变化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实现的。
刚开始改进伙食时,连队有些战友并不理解。
"李建国,你这不是瞎折腾吗?咱们当兵的,能吃饱就行,讲什么花样?"一次,班长老赵这样对我说。
我没有气馁,反而更加努力。
"赵班长,好伙食能让战友们训练更有劲头,这不是为了大家更好地完成任务吗?"
慢慢地,随着伙食质量的提高,连队上下都开始支持我的工作。
有一次,我利用休息时间特意去县城的饭店学习了几道特色菜的做法。
回来后,我在星期天的午餐上,给全连战友做了一顿"改良版"的饭菜。
红烧肉炖得酥烂入味,青椒土豆丝清脆爽口,就连最普通的白菜汤,也因为加了点肉骨头,变得鲜美无比。
战友们吃得赞不绝口,连长还特意来食堂表扬了我。
"小李,没想到你这个'上士'还有两下子啊!"连长拍着我的肩膀说。
1974年春天,一件意外的事情彻底改变了我的命运。
那天,早春的阳光洒在营区的土地上,新抽的柳枝正冒着嫩绿。
我正在菜窖里挑选萝卜,突然听见警报声响起。

赶紧跑出来一看,原来是接到通知,军区首长要来二连检查。
连队立刻忙碌起来,搞卫生、整理内务、准备汇报材料。
可就在这时,张司务长却突发高烧卧床不起,连队一下子慌了神。
"这可怎么办?明天首长要来吃饭,这顿饭可关系到咱们连队的脸面啊!"指导员急得团团转。
"要不就让小李暂时顶上吧,他这三年跟着张司务长学得不少。"连长提议道,目光转向了我。
我的心砰砰直跳,既紧张又兴奋。
这可是个展示自己能力的好机会,但首长来检查,这责任也太大了!
"行,我来!"我深吸一口气,拍着胸脯答应下来。
当晚,我辗转难眠,脑子里全是明天的菜单和准备工作。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起床开始准备。
看着不多的食材,我陷入了思考。
突然,我灵光一闪:"我想做几个咱们当地的特色菜,让首长尝尝咱们这儿的风味。"
我向连长建议道,把我的想法说了出来。
连长有些犹豫:"常规菜式不好吗?万一首长不喜欢怎么办?"
"信我一次,保证让首长满意!"我拍着胸脯保证,眼里闪着坚定的光芒。
连长思考了一会儿,终于点头同意了。
我立刻带着炊事班开始忙碌起来。
我用从村里农家学来的做法,准备了油焖大虾、红烧狮子头、清炒时蔬等几道菜。
最让我自豪的是一道我独创的"军民情深豆腐煲"——用豆腐、木耳、胡萝卜等食材拼成"军民团结"四个字。
这道菜的灵感,来自于那次在龙湾村刘大爷家看到的宣传画。

下午两点,军区首长们在连长的带领下走进了食堂。
看到桌上的菜肴,首长们都愣住了,接着满脸笑容。
"这菜做得不错啊,很有创意!"一位首长指着"军民情深豆腐煲"说。
吃过饭后,军区首长还特意把我叫到跟前,问:"你叫什么名字?这菜是你做的?"
"报告首长,我是二连给养员李建国!"我挺直腰板回答,心里紧张得像打鼓一样。
"好啊,你这个给养员当得有心思,不简单!"首长赞许地拍拍我的肩膀,对连长说,"好好培养这个小伙子,有前途!"
这次的表现,让我在连里出了名,大家都夸我有能力,有想法。
张司务长病好后,知道了这事,也是连连称赞。
"小李,你做得比我还好,看来我这司务长的位置保不住了啊!"他半开玩笑地说。
我赶紧摆手:"张司务长,都是您教得好,我这点本事都是从您这儿学的。"
这一年,我收到了家里的来信。
母亲的身体状况不太好,父亲在信中委婉地表达了希望我能提前退伍回家的想法。
看着信,我心里十分纠结。
一方面,我舍不得部队这个大家庭;另一方面,家里确实需要我。
正当我犹豫不决时,一个意外的好消息传来。
在1975年3月,当张司务长升任副连长后,连队党支部研究决定,由我接任司务长一职!
这意味着我将成为一名23级干部,每月有52元工资,更重要的是,我可以继续留在心爱的部队。
拿到任命书那天,我激动得一夜没合眼。

第一次领到工资时,我拿着那37.5元钱(扣除伙食费后的实发额),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从一个农村孩子到部队司务长,这路走得既艰辛又幸福。
我立刻给家里写了封长信,把情况告诉了父母,并且把钱的一大半都寄了回去。
"爹,娘,我在部队当上了司务长,是个干部了!每个月有52元工资,我攒着钱,一定能帮助家里渡过难关。"
两周后,我收到父亲的回信,字迹比以往更加潦草,想必是激动的缘故。
"建国啊,爹娘为你骄傲。你能当上干部,是咱们李家祖坟上冒青烟了!钱我们收到了,你娘的病也看好了。记住,不管当啥,都要踏实干,对得起国家的培养,对得起咱老百姓的期望。"
这封信,我看了一遍又一遍,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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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部队的十二年里,我从一名普通战士成长为连队的骨干,亲身经历和见证了许多战友的成长历程。
我深深体会到,一个战士想要提干,关键在于两点:一是要有拔尖的能力,二是要等到合适的时机。
能力是基础,没有真本事,再好的机会也抓不住;而机遇则是催化剂,再有本事,没有机会也难以脱颖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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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我当"上士"时,谁能想到认真采购的蔬菜、用心做出的饭菜,最终会成为我人生转折的关键呢?
后来,我带出了好几批优秀的炊事班战士,其中不少人也走上了提干的道路。
每次看到他们在新岗位上的出色表现,我心里都无比欣慰。
"小赵,明白了吗?"我回过神来,看着面前这个年轻的战士,"在部队,没有小岗位,只有小思想。"

"你现在是炊事班的新兵,也许觉得每天洗菜切菜没啥出息,可谁说将来你不能成为一名优秀的司务长呢?"
"明白了,李班长!"小赵敬了个标准的军礼,眼里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窗外的梧桐树叶依然沙沙作响,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地上,形成一片斑驳的光影。
看着小赵挺拔的背影,我想起了五十多年前的自己。
时光荏苒,当年那个怀揣文学梦的少年,在平凡的岗位上实现了不平凡的人生。
而那次拉练中,刘大娘用大锅烘鞋垫的画面,依然清晰地印在我的记忆里,温暖着我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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